鸡皮和疙瘩第71章 白狐
赵山河第一次看见白狐的眼睛是在他爹僵硬的手掌里。
那截雪白的狐毛裹着颗琥珀色的眼珠子瞳孔里凝着半张扭曲的人脸——是他爹赵老实最后时刻的模样七窍里渗着青黑色的血嘴角裂到耳根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过。
那年七月半的雨下得邪门。
铅灰色的云压在村西头老槐树上枝桠间垂着的纸钱灰被雨水泡成黑泥顺着皲裂的树皮往下淌在树根处积成一滩发臭的水洼。
赵老实扛着锄头路过时正撞见白狐蹲在水洼里爪子扒着半张烧剩的黄纸通身的白毛沾了泥却唯独尾巴尖那撮雪白雪白像沾了死人的骨头粉。
“偷鸡的畜生!”赵老实的吼声惊飞了槐树上的乌鸦。
前晚丢的两只母鸡鸡毛还挂在他家篱笆上此刻见着这狐狸火气顿时窜上头顶。
他抡起锄头就砸铁锄刃擦着狐耳过去在老槐树根上劈出道深沟黑褐色的汁液顺着沟缝渗出来闻着竟有股铁锈味的血腥气。
白狐没跑。
它慢悠悠地站起身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赵老实尾巴尖扫过那滩黑泥竟画出个歪歪扭扭的“人”字。
赵老实看得发毛却偏要争那口气骂骂咧咧地追进树林把赵山河“爹别追了”的喊声甩在风里。
半个时辰后有人在老槐树下发现了赵老实。
他仰面躺在树根上胸口凹下去一大块像是被什么东西踩碎了肋骨。
右手死死攥着那截狐毛指缝里夹着颗眼珠子——不是人的是狐狸的琥珀色的虹膜里清清楚楚映着赵老实自己的脸满脸是血表情像是看见了比死更怕的东西。
村里的老支书用烟杆挑开赵老实的眼皮倒抽口冷气:“是槐仙索命。
”他说这老槐树是光绪年间种的当年挖树坑时挖出过三具无主尸骨后来盖村小学想砍树头天砍了枝桠第二天校长就死在办公室七窍流血跟赵老实一个模样。
“这白狐是槐仙的眼线你爹动了它就是动了槐仙的根。
” 赵山河的娘不信邪非要去树下烧纸赔罪。
刚把纸钱点燃一阵旋风突然卷过来火星子全扑在她脸上额角被槐树枝划开道深口子血滴在树根上瞬间就被黑泥吸得干干净净。
从那以后没人再敢靠近老槐树连路过都绕着走只有赵山河总在夜里偷偷溜过去盯着树根那滩黑泥看——他总觉得那泥里藏着东西夜里会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啃骨头。
五年后赵山河十七岁为了给娘治病跟着同乡去了山外的煤窑。
走的前一晚他去给爹上坟路过老槐树时又看见那只白狐。
它蹲在树根上尾巴尖沾着血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熟人。
赵山河攥紧了口袋里的镰刀却没敢动——他看见白狐爪子下压着半块骨头上面还带着点肉渣像是人的指骨。
煤窑的日子是在黑里熬。
赵山河每天背着矿灯往井下钻煤层里总渗着股奇怪的腥气老矿工说那是“煤精”的味道可他总觉得像老槐树下的黑泥味。
有天夜里他在井下撞见个穿白衣服的女人背对着他头发垂到腰际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喊了声“大姐”女人没回头却慢慢抬起手——那只手雪白指甲缝里沾着黑泥手里攥着截雪白的狐毛。
“你爹在找你。
”女人的声音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黏糊糊的。
赵山河吓得转身就跑没跑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矿灯摔在地上光线里竟映出满地的骨头有鸡的有狗的还有几块带着戒指印的人骨。
第二天煤窑塌了。
赵山河被埋在井下三天三夜醒来时左腿已经没了知觉身边堆着的煤块里混着截雪白的狐毛还有颗琥珀色的眼珠子瞳孔里映着他自己的脸脸色青得像茄子。
回村那天赵山河拄着拐杖看见他娘坐在门口头发全白了。
村里的闲话像苍蝇似的围着他转:“是槐仙的报应”“他爹杀了狐仙报应到他身上了”。
他没力气争辩每天坐在门口盯着老槐树的方向总觉得那树在盯着他——枝桠间的黑泥顺着风往下滴像是树在流眼泪。
那天夜里赵山河被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吵醒。
他拄着拐杖走出去看见老槐树下有团白色的影子是那只白狐。
它蹲在树根上嘴里叼着块骨头正“咯吱咯吱”地啃着骨头缝里渗着黑血像是刚从泥里挖出来的。
“你还敢来!”赵山河捡起石头就砸石头没砸中白狐却砸在树根上黑褐色的汁液溅出来溅在他的裤腿上竟慢慢渗进肉里像是有虫子在爬。
白狐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赵山河的脸竟慢慢渗出泪来——那泪是黑的滴在树根上瞬间就被黑泥吸了进去。
它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赵山河面前用头蹭了蹭他的裤腿赵山河这才看见它的肚子上有道深口子露出里面的内脏竟裹着半块带血的人骨上面还带着他爹当年戴的那枚铜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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